王永天悄悄退出卧室,看看钟表,刚过八点,于是把卡装入自己钱包,换下拖鞋,带上齐宏涛的力学笔记,拿过一个塑料袋,打开房门出去,关上门,一溜小跑下楼了。
出了小区,他掏出钱包看了看,不错,里面还有200大洋,虽说滨海市区面积很大,但物价还是很便宜,这些钱打车完全够用。
他拦下了一辆出租车,司机知道了他的目的地后,二话没说,熄灭了“空车”指示灯,一脚油门冲了出去。车行驶过繁华的闹市区,王永天看到滨海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。城市广场上,大叔大妈伴着音乐跳起华尔兹,会所门口停满了各系列的宝马奔驰与奥迪,间或能看到几辆路虎极光与凯迪拉克,和那络绎不决的小姐们。她们眼神傲慢犀利,仿佛看透了世间滚滚红尘,有几个和身着兰花衬衣的文身男一起,准备享受难得的高潮时刻。街边的肯德基、麦当劳店里挤满了大学生,他们有的拿着课本在连夜突击以求及格,有的拿一杯可乐,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女友。他们囊中羞涩,不甘忍受冷板凳的折磨,跑到这里意淫咖啡厅的高雅与浮华。
出租车驶过了居民区,透过车窗,可以看到一个又一个的三口之家坐在沙发前看电视。一个小女孩坐在父母中间,母亲给她喂水果,父亲抚摸着她头,自己则陶醉在动画片的离奇世界里,不时发出一阵笑声。王永天看着,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童年,也思念着在丘山的父母。
车终于停下了。王永天付过钱后,下车,看到眼前的景象,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。
周围是半人多高的荒草,脚下是有些泥泞的土地,不远处停着几辆报废汽车,旁边是快要拆迁的旧楼。偶然有几条流浪狗经过,它们身体瘦小,呜呜地叫着,当然少不了发情的野猫,交配时嚎叫在远处听上去犹如弃婴的哭声。如果半夜里听到这动静千万别离,因为它多半从冥界传来。但这嚎叫在夜里令人毛骨悚然。“呼”的一声,有东西从他头上飞过,他大叫一声,仔细一看,原来是只蝙蝠。
中国人历来讲究福、禄、寿、禧,“蝠”与“福”谐音,因此蝙蝠在中国文化中地位虽不及麒麟、龙凤,但也不差。直觉告诉王永天,这地方一定有人。忽然,他感觉他踢到了什么,捡起来一看,是个雪碧易拉罐,再一看,荒草不见了,前方的路上只有一些可乐、酒瓶等生活垃圾。行至不远,一幢三层白楼展现在眼前。建筑风格既酷似美国联邦****法院,又像一口巨大的棺材,院子前面低矮的自动门还没全合上。顾不得惊叹,王永天飞奔到院内。
院内有个大水池。那应该是喷泉吧,他想到,现在政府办公楼前有用无用都设个喷泉。走近一看,便傻眼了。这是一个鱼池,鱼池不奇怪,他的母校丘山二中的怡心园就有个水池,养着各种金鱼。眼前的水池里居然全是清一色的鲤鱼,目测数量足有五六十条,而且个个体型巨大,约有一米长。
再看那白楼,在皎洁的月光下闪着明亮的光,仿佛白玉一样,一尘不染。如果鱼池是和楼一块建起,并饲养,从鱼的体态看,这楼盖了起码也得有10年,可10年过去了,楼的外观丝毫没有用过的痕迹。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,王永天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纸巾,找了个死角擦了擦,楞是没擦下一点灰尘。
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头升起。
虽然心里有点害怕,但王永天还是很淡定。他走下长长的楼梯,沿着白楼周围走了几圈,没发现什么异样。白楼的正后方对面是滨海机场,有两三个夜间航班正进行起降任务。楼后面地势很宽阔,停一架直升机不成问题。正当他束手无策,准备离去时,又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睁大了双眼。
楼的东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破旧的配楼,和主楼华丽的装饰很不协调。配楼的窗户被砸的不像样子,但走廊连接着主楼的一个屋子。奇怪,为啥刚才没发现?
王永天忙跑过去,站在窗台下的他发现,这个配楼居然是个经年不用的厕所!厕所经年不用,荒废了,应该臭气熏天,可他却闻不到任何气味,过了几分钟,居然从里面飘来了淡淡的熏香味道。奇怪,晚上谁在废弃的厕所里烧香啊?香气越来越浓,夹杂着女人的香水气息。里面还有幽幽的歌声,听不清是什么,但曲调哀怨糜烂。渐渐地,王永天陶醉了,身体软了下去,想躺在地上睡一觉。
“I want nobody, nobody but you. I want nobody, nobody but you…”嘈杂的手机铃声把王永天拉回了现实,他使劲晃了晃脑袋,见是梁德培打来的。
“喂,永天,Where are you?”
“我在学校外面呢。”
“哎哟喂,Are you dating with a girl?”
“没有,我办正事呢。告诉兄弟们,今天晚上我不回宿舍了。”
“哎哟喂,哈哈,你小子赶紧承认吧,反正我们都是成年人了,是不是,嘿嘿……”
“你能不能别把我想的这么邪恶啊,我可是正人君子一枚,从来就鄙视这些偷鸡摸狗的事。”
“哎哟喂,解释就是掩饰,掩饰就是事实。不和你说了,继续玩吧,回去给我们兄弟分喜糖哦,哈哈……拜拜。”
王永天挂断电话,长长的舒了口气。这时里面的香气和歌声都没有了,只有水滴下落的声音,“滴答、滴答”,在寂静的夜晚十分清晰。王永天觉得,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幻觉,于是他攀上窗台,从窗户你翻了进去,发出“砰”的一响。
“滴答、滴答”,滴水声持续着。王永天走在厕所的过道上,觉得厕所真大,仅一间一间的便坑就数不胜数,厕所里的过道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,拐过一处拐角,正好有了口窗户,惨白的月光照在地上,借着月光,他赫然发现自己竟站在废弃的女厕所里!
王永天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,继续向前走,试图找到厕所出口。走道那么悠长,似乎总也不到尽头。蓦地,他想起了另一个故事:据说在学校里,千万别捡掉在地上的日记本。有几个男女,偏不信邪,抱着日记本进了校图书馆。当晚他们就发现图书馆的楼梯向上下延展,永无止境,几人精神失常,自相残杀,惨不忍睹……
而现在,情况惊人地相似!
黑漆漆的,伸手不见五指,王永天在原地站定,心中很是茫然。
“呜呜……”,不知道哪里传来了女人的哭声,很伤心,像是被人抛弃的那种。“嘻嘻,哈哈……”哭声又换成了笑声,他断定,不错,这声音来自同一个人。
夜晚的寂静使得哭笑声放的无限的大,经过排查,王永天确定了它来自最里面的一个隔间,没错。他把耳朵放到那门上,真真切切。
里面是否有俊雄或者贞子?还是传说中的“裂口女”、“撕裂人”?他下意识摸摸口袋,居然从里面找到了把很小的水果刀。
没错,有刀就有武器,有武器就有力量。他猛的一下拉开门,走进一看,空空的便池,除了有些生锈的冲水按钮外,什么也没有。
但哭声和着笑声还是不断传来,而且更凄厉、更骇人了。王永天坚信自己的判断,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的。他蹲下身子,慢慢地,脸色变得惨白,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,声音的来源竟然是冲水按钮背后的混凝土层!
王永天吓了一大跳,想站起来赶紧逃走,但双脚却被什么东西死死捆住,蹲在那里动不了。头顶上的天花板开始裂缝,吱嘎作响。“哗啦”一声,一块吊顶塌了下来,粉尘落了他一头。“砰”的一响,什么东西落到了他的手中,捧起一看,那竟是一个被泡的泛白的女人人头,那是张毫无血色的脸,两只大眼睛失神地看着他,嘴角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。正当他讶异时,人头的嘴张开了,喷出一股气,那气味,他一辈子不曾闻过,也一辈子不会忘记的。
正在这时,前方的墙裂开了,一只手从混凝土里伸了出来,那手灰白色、手指修长,在王永天面前晃动着,看得出来她是在找自己的项上人头。
一阵微弱的、充满渴望的、有气无力的声音从混凝土里传了出来,“你在吗?陪我说说话……”,“你在哪里?求求你,救救我……”王永天嗷嗷乱叫,跌坐在地板上,爬起来,只顾逃走。可哪里逃的掉,刹那间,数不清的蟑螂、臭虫从厕所的隔间地板上汹涌而来,过道很快被占满了,它们开始占据墙壁、屋顶,有的随着下滴的水滴往下掉,掉在王永天的衣服里、在他身上乱爬。不待他把它们撸下来,一阵诡异的熏香再次如期而至,还有那飘渺凄惨的歌声,“啪”的一响,对面隔间的门打开了。
女鬼身着紫色旗袍,乱蓬蓬的头发仿佛从水里捞起一样,在她脑后四散开来。她的眼神空虚但充满哀怨,胸口有两个大洞,缓慢地渗着血液,她缓缓抬起了手,做了一个诡异的手势。
霎时,所有的蟑螂全部向王永天身上冲去。有的臭虫已经开始叮咬他的手臂和背部,王永天哀嚎着,无力回击。仿佛得到了某种指示,所有隔间的门全部打开,各种女鬼全部出动,在穿着紫色旗袍的女鬼跟前站定。
王永天被抛了起来,他感到无数张嘴在吸着身上的精气,很快他就全身酥软无力,急速衰老,22岁的青年转眼变成了七旬老翁,他心想:“爸爸,妈妈,孩儿不孝,有些事情一句两句说不清,但我爱你们,你们在丘山好好保重。”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。
就在此时,所有的女鬼停止了动作,所有的精气又抛还给他,一瞬间,王永天觉得肌肉膨胀了,慢慢地,22岁的他回来了。就在这时,所有的女鬼又不约而同地呕吐起来,陈年的黑血伴随着白色泡沫犹如潮汐般起落浮沉,厕所变成了黑血的海洋。远处的门开了,王永天被这股洪流冲向了不知名的地方。“砰”的一声,王永天跌在地上,就在这瞬间,厕所、女鬼全部消失,而他自己则因惊恐早就晕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