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齐宏涛,你的死期到了。”王永天站在病床前,狠狠地瞪着像婴儿般安眠的齐宏涛,心里忖度着。
他踱到了病房的窗口前,看了下手表,凌晨两点。他点了点头,打开了病房的窗户,让夜半凉风吹了进来。
“是有点冷。”穿着短袖衫的王永天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。但为了计划顺利完成,他还是在窗口站定,眺望医院夜景。
楼下的人工湖在夜幕中,漆黑如墨,湖水在夜晚蒸腾出氤氲的气息,有点像海水的味道,微咸却清新。不一会儿,自己的胳膊上竟然有了细密的水珠。万籁俱寂,只能依稀听到隔壁病房病人的打鼾声,很均匀,很有张力,持续不断。王永天很羡慕这样的人,因为他宿舍就有一个,很烦人,而他睡觉偏偏悄无声息。
但现在他只能来回踱步以驱散困意,他在等待一个时刻,凌晨三点,这是一天中阴气最强的时候,身体虚弱的病人往往此时离开人世。王永天清楚地记得,四年前,他的姥爷也是于这时候与世长辞的,不过那是一个冬夜。凌晨四点以后,阴气逐渐消散,万物开始转阳,早晨五点雄鸡报晓,这时很多老人会起床晨练。六点是排宿便的时间,七点是早餐的时间了吧。想想现在自己昼夜颠倒的生活,王永天很是自惭形秽。
王永天下意识地看了看表,他的心跳再次加速,差两分钟三点。
外面的风开始源源不断地吹进室内,吹动着王永天的头发。就在这时,一向很安静的齐宏涛忽然开始低声呻吟起来。听到声音后,王永天赶紧看他的心率监测仪,原本规律的曲线开始出现轻微地扰动。王永天回过头去,看到窗户已经大开,风吹的百叶窗噼啪作响。他知道,那种东西,已经开始出现了。
时钟的指针指向了三点。
齐宏涛的脸由白变成了通红,王永天摸了摸他的额头,热的烫手。他从床头柜里找到了体温计,把它甩到35度线下,掀开被子。他惊讶地发现,齐宏涛的身体已经变得全红,而且开始透明,甚至可以看到皮肤下的静脉,里面流淌着暗红的血液。五分钟后,王永天掏出体温计,“啊?”,他错愕地喊出来,仅仅五分钟的时间,他的体温竟然高达39.5度。
传说人死后****站是鬼门关,那是阴阳交错的****道关口,过了鬼门关便是黄泉路。也就是说,齐宏涛已经在关口徘徊了。
时间到了三点十五分。
旁边的监控仪上的曲线开始剧烈地扰动,齐宏涛眉头紧锁,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。王永天猜测,他正与鬼门关外的牛头马面展开激烈的搏斗,由于战斗实在惨烈,齐宏涛的头不断地左右摇摆,及其艰难地呼吸着。床边有急救按钮,只要按下去就会响铃,不到两分钟就会有护士赶来急救,但王永天没有按它。
他此时已经不敢再量齐宏涛的体温,他估计,这时他的体温起码有41度。王永天起身来到窗台边上,心情复杂。尽管他喜欢唐姗,尽管他恨唐姗总是想着齐宏涛,但自己毕竟和他无怨无仇,但他已经拨动了邪恶魂灵的闸门。以他的实力,要想让这一切停住,已经不可能了。医院的湖里有了些许躁动,倏然间腾起了一股水柱,一团模糊的灰影腾空跃起,向303病房的窗口飘来。
差三分钟三点半。
突然,病房的灯光暗了下来,监测仪上的数据忽闪忽闪,王永天的心猛地收紧了。
“呼”的一声,一股风从窗口吹了进来,王永天感到自己的脑袋被重重的拍了一下。接着,他看到一团灰色的东西慢慢靠近了齐宏涛,先站在他的床头,后慢慢爬上去,再将他整个裹住。与此同时,监控仪上躁动的曲线开始减弱,变成一条条直线。
王永天看了看时钟,指针恰好指到了三点半。
虽说之前在恐怖小说里已经读过N次,但王永天还是被吓懵了,呆在那里,挪不动半步。接着,他看到另一个“齐宏涛”正从病床上起来,昏暗的灯光下出现了一个黑影。“他”并没有看他,而是打开病房的门,慢慢地向外“走”去。
忽然,风,还是刚才那阵风,朝站在窗台边上的王永天迎面吹了过来,刹那间,像被钝器击中了胸部,痛苦地蹲了下去。“哗啦”一声,病房窗户的玻璃应声而碎。就在这时,原本晴朗的天空竟噼啪打起了闪电,雷声滚滚。当他站起来时,却发现原本紧闭双眼的齐宏涛大睁着眼睛,正看着自己,眼里写满了无辜与仇恨。随后,他欠起身体,伸出拳头,似乎要坐起来。
他,不是已经死了吗?不,有一种死亡方式叫尸变。
想到这里,王永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,连喊带叫地跑了出去。
护士值班室里,田欣把白大褂挂在门后的衣架上,侧身躺在床上,脸朝外,发出中气十足的呼噜声,即使在紧闭的门外也能隐隐听到。
江景市,黄华区,三点四十分。
齐宏涛的父亲齐伟起床了,去厕所小解回来后经过客厅。睡衣朦胧的他无意间瞥了一眼客厅,发现自己在外上大学的儿子竟然坐在客厅沙发上吃瓜子,大惊失色。等到他想确认一下时,却发现看到的不过是空荡的沙发而已。
他躺到床上,叫醒了还在打鼾的老婆。“我看到涛了。”
“嗯……,什么你又做梦了,赶紧睡觉,困死……嘘——呼——”
“妈的,赶紧给老子起床!”齐伟高声骂道。老婆终于被惊醒了,说:“吵什么吵,我告诉你就是做梦了,赶紧……”话到嘴边却停住了,她分明看见齐宏涛走进了卧室,伸开双臂,做出要拥抱她的样子。可仔细一看,却什么都没有。
外面响起了垃圾车的引擎声,接着是楼上拖动大箱子时的声音。
“奇怪,小区都是早晨六点半来收垃圾,这才几点啊?凌晨三点楼上又收拾什么东西?一切都不合常理。”齐伟对老婆说道。
“你我不都看到涛了?这样所有的现象推理起来……”忽然,她的脸色变得惨白,胆战心惊。
“会不会他出事了?”
“不会吧,他一直小心谨慎,和同学老师关系都不错。”
“唉,但愿我们多虑了。”
滨海市,花田区,仙桥大学,三点五十分。
唐姗从熟睡中醒了过来。
她一直睡眠很好,几乎沾枕头就睡,总能很快打起不大不小的呼噜。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,她翻来覆去睡不着,好容易睡着了,却又莫名醒来。她听着宿舍震耳的“鼾声大合唱”,忽然觉得想去厕所。
她从梯子上慢慢爬下,如水的月光从窗外照在床间的过道上,她向窗外看了一下,本是无意一瞥,她却像电视中画面定格一样,穿着睡衣,呆立在那里。
窗外赫然出现了一个人,不是别人,正是她的前男友齐宏涛,他被一群身着甲胄的卫兵押解着,头盔盖住了脸,不知道从何而来。他挣脱那些人,站在唐姗的宿舍外,神色凝重。
唐姗惊呆了,但她还是跑到阳台上:“宏涛,你怎么了?”
“姗,我的时间不多了,事情一句两句说不清,但我要告诉你,我是被人陷害的。来生,我还要与你在一起,我爱你……”
卫兵用力扯了一下他身上的铁索,齐宏涛痛的大叫一声,在卫兵的牵引下,一步一回头地飘远了。
唐姗呆楞在那里,大脑一片混乱,说不清恐惧、惊愕,还是困惑,但她脑海里回响着一句话:“我是被陷害的。”但不明白本身含义。可齐宏涛在篮球赛上羞涩的一笑,校园小路上的彼此倾吐心声,着凉发烧时齐宏涛送的火辣的姜汤,分手前的那最后一个温暖的拥抱……都像昨天那样历历在目。眼泪像清泉一般淌下来,流到嘴里,苦苦的、咸咸的,打湿了衣襟。
滨海市,统一银座-北城店,四点。
王永天已经在那里呆了半个小时,他从窗外望去,一道流星划过天际,地上又逝去了一个灵魂。他对着天空,许下了心愿:“唐姗,今生你是我的,我喜欢你。”
鞋柜中,盒子里,那条虫晃动着触角,眨着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