麻纸粗糙的纹理带着原始树木的粗犷,香火味和着纸张燃烧的味道仿佛是从远古吹来的风,带着厚重呛鼻的气息,灰烬升腾,摇曳,又无力委落在尘埃里。瞳跪在满是荒草的墓前,按下手机上单曲循环键,低吟浅唱的越剧缓缓溢出,不知不觉,她也跟着哼唱起来,寂寥而落寞。
每个人的喉头都卡着一根鱼刺,那是一种咽不下去又无法言语的痛,只得等着岁月这味陈醋的浸泡,慢慢软化。瞳的那根。鱼刺”却坚硬而固执,母亲便是她一生的心痛。
十年前。小镇总被薄雾所包裹,一切都朦朦胧胧,看不真切。发黑的乌蓬船靠在岸边,昏黄的灯沿着河流一路闪烁,瞳撑着一把泛黄的油纸伞,趿拉着雨鞋走在回家的路上,青石板上的苔藓几次让她险些滑倒,屋檐将天空割裂成不规则形状,指尖所触及的墙体,片片剥离,逢着.丁香般的姑娘”,瞳在心中自嘲了一下,只有为生计而忙碌的.侏儒”。她恨透了这样的天气,心想:诗人真是矫情。远远地,母亲轻唤:.囡囡回来了,头发有没有湿,有没有着凉……”一串的询问打断了瞳的沉思,抬头便望见,母亲斜倚在厚重的木门上,古朴精致的木簪将发轻轻束起,嘴角噙着几丝温暖人心的笑,周身总是散发着江南女子所特有的温润与体贴,这薄薄的雾更是平添了一份美人如花隔云端的诗意。
“嗯,没有”。瞳冷冷的回答。我给你熬了碗姜汤,喝了暖暖身子”。“不用了。”
屋内又是死水一般的沉寂,母亲放上磁带,坐在一旁静静聆听越剧,手不断揉着膝盖,捶着肩膀,江南潮湿的气候使母亲早早患上了风湿,梅雨天气里,又犯的紧。童起身原本去帮母亲捶肩,身子顿了顿,抬手关了录音机。.嗞嗞,嗞嗞”声在空气里颤动,童望着窗外,一字一句缓缓的说:.学校填志愿表,我填了北方的一所学校。”母亲猛地停了手中的动作,停在半空的手,紧紧握成了拳头,几乎用恳求的语气说道:.为什么去那么远呢,填省内的吧,你可以多回家看看那我也可以照顾你啊……”.我想去!”她不想再听下去,仅仅用这三个字就让母亲从今往后只字未提。
瞳如愿以偿,到了心心念念的北方。她爱晃得人眼疼的蓝天,爱北方姑娘的豪爽与洒脱,艾沙漠瑰丽奇绝似火晚霞,爱明媚阳光渗进骨骼,爱冬日大雪纷飞,明艳的红和黄色调占据整个眼球,她疯狂的想要忘记一切有关潮湿气味的记忆,包括母亲与那绵软越剧,撞击耳膜的一直是嘹亮的秦腔,这才是最惬意的生活。她自私的活着,贪恋这样的人生。以致四年大学毕业后,仍固执决定留在北方。
母亲一人守着江南的老房子,望着大门前奔跑嬉戏的的幼童,几十年如一日的断桥。六年匆匆而过,瞳与母亲的见面只限于参加婚礼那次,平日的嘘寒问暖。.囡囡,以后想干什么就随心而做,快乐就好,不要被太多的事牵绊……”母亲这次絮絮叨叨说了很多。可也成了最后一次说这么多的话。
她跪在墓前,感觉失去了整个世界,明明最讨厌的是呢喃似的软语,明明最可有可无的是母亲,明明一切的一切都按自己的想法完美到了****,可这一刻,心好像被掏空了,空洞洞的,这下自己真正成了孤儿。
妈妈,我喜欢这个声音。”女儿跌跌撞撞跑过来,趴在瞳耳边笑着说道。这一刻,瞳泪流满面,好像在哪里,她也这样说过,很久很久以前……